人物 •時間的力量
- 賴研
- 2021年1月3日
- 讀畢需時 2 分鐘
我年輕時不喜歡台北,這跟我高中的經歷有關。那時候剛到台北,台北的黃色市公車有前後門,還有車掌小姐。我和父親看到公車來了,急急忙忙要從前門上車,被司機給轟下來,應該是司機覺得這兩人就是鄉下土包子。

台北市公車
當時剛考上高中,跟父親到板橋找舅舅,要解決我在台北住的現實問題。
舅舅似乎是個平凡人,一輩子是個菜販,死的時候坐在菜攤上走了也沒人知道。他比媽媽長了好幾歲,外祖父母在二戰時到屏東躲空襲警報,最終沒能回來,留下兩個孤兒。
媽媽說舅舅書讀得很好,在那個時候是高等科的中學生。二戰末期日本人找一些台灣人去當神風特攻隊,舅舅躍躍欲試,是外祖父把他的身份證明藏起來讓他無法去報名。媽媽這麽說,我是不怎麼相信,估計應該是被騙去蓋機場當苦力機會大一些。
舅舅常常戴著鴨舌帽,喝酒時喜歡說日本話,來看我們時都會帶幾個蘋果和葡萄乾。走的時候還會塞一些錢給媽媽,媽媽脾氣雖然硬,礙於現實只好收下。小時候看他跟爸爸你一杯,我一杯,一個萬華市場的菜販,一個小派出所的警員,隱約可以感覺世態炎涼對男人的摧折。舅舅特別疼我,每次來都要我陪他喝啤酒,我喝一杯,他就給我十塊錢。
考上了台北的高中,天真的媽媽就理所當然的認為舅舅可以讓我住他板橋家裏, 但是當我看到舅媽嚴厲的眼神就知道不可能的。
高中三年我因此再也沒去舅舅家。主要是年輕人一種莫名其妙的自尊心作祟吧!在南部讀大學時,有一天打電話回家,媽媽跟我說舅舅因為腦溢血走了,我想起他戴著鴨舌帽,逗著我喝酒的樣子。他應該不只是個賣菜的男人,然而時代沒有給他機會。
舅舅躲在酒瓶裏,醉醉醒醒,隱藏著自己的才情與夢想,以世人理解的方式流浪了一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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逺離台北因而是我一直的選擇,去了上海,去了北京,看見了大,明白了小。台北不是我的家,一直以為是這樣,就跟歌裏頭唱的一樣,但是也沒有我的「鹿港小鎮」可以回去。回憶是對人挺珍貴也挺折磨的玩意兒,沒有它你活不了,有了它你活不好。
多年以後,回憶對其他人都沒有意義了,你如果還活著,它也許依然忠心耿耿的跟著你。現在的人活得長了,都怕年老時得到阿茲海默症,這種病到底是一種幸福還是詛咒呢?
人世間到此一遊,留下的證據不多。葉落了,惋惜的時候想想也曾經的一樹蔥鬱,這樣就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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